2018_2_6
【書房隨筆_過路客vs蛀書客】
前不久文化部做書店普查的時候,問卷上有一道問題是問書店的「過路客」多不多?當時我想,籃城書房位於籃城社區的巷弄裡,很難有誰會在過路時碰巧發現我們吧,專程要找上門的都不見得找得到了,更別說有意外路过的?不過,最近我發現真有專程路過的:一種是慕名而來,路過埔里時專程進到籃城,來書店沾醬油拍文青照;另一種是住宿客人,帶著行李路過書店抵達樓上民宿,隔天早上書店開門前就又奔赴遠方,我很懷疑他們知不知道這裡有家書店,不過顯然也不重要,反正他們沒有人要看書。
這個周末固然有過路客,倒也不乏蛀書客。細雨霏霏的寒夜,正想打烊,一對母子騎了摩托車來,說是從台北來玩,租車時隨口問問埔里晚上有何處可去?殊料居然有籃城書房這個選項,母子倆很高興地找上門來,一人一本讀到九點。媽媽的年紀應該有六十好幾了吧,拿著《小心,別踩到我北方的腳》問我為什麼要進這麼冷門的書?讀這個難道不需要有專業知識背景?這個嘛,這是科普書籍,讀完了就有一點語言學常識啦,光是看看世界上其他語言的邏輯,也很有意思。
另外有一位是大陸同胞,計程車來到門口,店長還以為是住宿客人,沒想到是蛀書客人,問明了有晚餐可吃,就開始讀書計畫,先瀏覽書架擇定目標,然後從缺書僅供店閱的書開始讀,一路不懈怠地從下午讀到天黑,吃過晚餐,再接再厲孜孜不倦埋首書堆到九點書店打烊,離開時買了大大一落新書,信誓旦旦下次定會再來。嘿媽很憂心她的下次不知是何時,因為書沒她讀得快,要跑在她前面選書,不容易啊。是說中間還隔著台灣海峽,應該不至於馬上又來。
也有不慌不忙高雄來的蛀書客,夫妻倆白天遊山玩水,傍晚回來書房,好整以暇吃個飯、讀個書,打烊時間到了就跟我們互道晚安,上樓就寢。先生有閱讀書架的習慣,嘿媽趁他們出門時把一批舊書上架,更動了一下書架和陳設,立馬就被發現了。週日一早,籃城社區寫春聯,嘿媽把早餐端給他們後,一溜煙到社區活動中心去排隊,他們隨後也來,看揮毫,神明廳、客廳、大門,要有幾張春,幾張福,要有壽,要有滿,大家恭喜,招財進寶,長輩們腦子很清楚,寫好了用曬衣夾晾春聯,一條條像炮仗紅,迎風搖曳,濃得化不開的年味,即將團圓圍爐的高興放在心裡,也寫在臉上。幫嘿媽寫春聯的邱老師,嚼檳榔、抽菸、喝里長泡的藥酒,卻寫了一手好字並即興把狗入年畫應景。他們直嘆臥虎藏龍,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。高手在民間,只有深入社區生活才能體會。
年輕時出國住的通常是青年旅社,圖其簡單便宜。年紀漸長有家眷後,有些時候會考慮住民宿,覺得有拜訪朋友的感覺。記得去溫哥華島,民宿主人帶我們去夜釣、撿生蠔;去雷尼爾山國家公園時,民宿主人Sandy聊到她家的貓食總是一下子就空了,她還以為貓懷孕了食量大,某天撞見可疑的尾巴,才意識到可能是有浣熊幫忙吃,我都還記得她捧腹大笑的樣子,小孩第一次烤棉花糖應該也是在那裏。相形之下,對旅館的記憶很稀薄,往往只記得明亮的大廳,長長的通道,以及每個房間內如出一轍的茶水擺設。
書店裡有民宿。如果有空,嘿媽會開皮卡帶客人去虎頭山看夜景,帶狗和客人去暨大校園放風。走不開的話,庭院多少要逛一圈,聞聞自家種的花花草草,抬頭看看小葉欖仁樹上黑冠麻鷺的窩,還有藏在濃密樹葉裡的仙桃。如果有空,籃城巷弄裡散散步,早上去社區餐坊吃早餐,地瓜稀飯、煎蘿蔔糕,幾樣現炒青菜,如果起床起得夠早,還可以邊吃邊和社區長輩話桑麻。到鄉下旅行的滋味就是要夠在地。到籃城書房當個蛀書客,應該遠勝過路客吧。